2016年8月5日，文化部艺术司和中国文化报社主办“艺海观潮”专题研讨，邀请了中国舞台美术学会的多位专家针对戏曲舞美的发展概况，前瞻性地探究未来的行业前景与模式。中国舞台美术学会会长曹林在研讨会上以《戏曲舞美创作应遵循艺术规律为表演而设计》为题发表演讲，与在场领导、专家进行了深入的探讨。文化部艺术司副司长周汉萍主持了本期戏曲舞美创作现状研讨会。

曹林中国舞台美术学会会长

自国办于2015年7月出台《关于支持戏曲传承发展的若干政策》一年来，支持戏曲艺术传承与发展的力度空前加大。在刚刚过去的一个月当中，由中宣部、文化部主办的“全国基层院团戏曲会演”，汇集了全国31个省区市的县级院团，其中还包括3家民营院团，这31台剧目涵盖26个地方戏曲剧种，基本上能够代表基层戏曲院团的创作现状。

▲襄垣秧歌剧《法显》剧照文化部在每一场演出之后，都安排一个专家评议会，由戏剧专家与剧目的主创人员进行座谈。由于参加座谈的专家们都是刚刚看完戏，对舞台上所发生的一切还都留有强烈的感受，所以交流内容很直接、很鲜活、很生动。我有幸受邀参加了部分剧目的观摩和讨论，我认为此举对改变艺术评论的单一形式，对引导舞台艺术创作方向，对提升剧目的艺术质量，都起到了很好的作用。但每场座谈会都受客观条件所限，不能谈得很细致。比如大部分专家的发言，都集中到编、导、演上，对作曲、伴奏以及舞台美术等方面就谈得比较少。今天有这个机会，我想集中谈谈关于戏曲舞美的意见，其中列举的实例，大部分都是本次“全国基层院团戏曲会演”的剧目，有比较普遍的代表性。

▲蒙古剧《巴图查干情缘》剧照第一，这次汇演的剧目当中有17台现代戏，占比超过50%。一方面，体现了基层戏曲院团关注现实的创作方向，另一方面，也应引导基层院团，在地域文化背景下挖掘创作题材，原创剧目宜小而精，易于传唱、搬演，不宜贪大求全，动辄冠以“大型什么剧”，小马拉大车，自己的团队驾驭不了，靠到处外请主创来完成任务。在舞美创作方面，大部分作品都是整体写意、局部写实的风格手法。比如反映现实生活的赣剧《青山作证》、沪剧《挑山女人》扬剧《花旦当家》等，抗战题材的拉场戏《海伦往事》、黄梅戏《榴花不开盼哥回》、评剧《寸草春晖》等，其舞美设计既能体现生活环境，交代故事背景，也能为戏曲的虚拟化表演留有余地，基本形成一种简便易行的舞美样式。但目前见到的此类作品，在景片、平台等装置的制作工艺上，普遍比较粗糙，制作材料比较笨重。建议相关部门应重视舞美制作材料和工艺的改进，要积极研发、探索新材料和新技术，在保障艺术效果的前提下，让布景搭建更方便，设备物流更便捷，演出器材更坚固耐用，更加适用于基层戏曲院团的演出特点。

▲赣剧《青山作证》剧照此外再补充一句，建议基层院团以后如果必须外请更高层级的专家来帮忙，可以把本团的设计人员当成助手配备进主创班子，对自己的队伍是个锻炼。从更长远的发展方向看，应建立健全全国性的舞美设计师人才库，使正常的人才流动形成良性循环。

▲扬剧《花旦当家》剧照第二，一些新编历史戏再次显示了它们的艺术生命力。如川剧《挂印知县》、湘剧《烧车御史》等剧目，树立廉正清官的正面形象，唱响反腐倡廉的主旋律。东路花鼓戏《麻乡约》、花灯剧《盐道》等剧目，结合本地文化资源，将传统故事重新演绎，充分展现了“忠孝仁义信”等中华传统美德。这一类的剧目，舞美创作多出自地方戏曲舞台设计师之手，他们具有明显的传统审美特征和丰厚的设计经验。

▲川剧《挂印知县》剧照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作品，如婺剧《天下第一疏》的舞美设计倪放、灯光设计周正平，其舞台效果干净洒脱，空灵通透，充分体现了戏曲艺术的虚幻写意之美。他们近期为上海昆剧团合作完成了《临川四梦》的舞美设计工作，在国家大剧院上演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。他们成功地将传统空间精神加以延伸，用视觉形象阐释关于“侠”、“情”、“佛”、“仙”的四梦意境，巧妙运用传统戏曲“一桌二椅”的样式作为造型基础，化繁为简，简约而不简单，为演员的表演提供调度支点。空间处理主要采用条屏方式，灵活间隔出舞台表演空间，横向平移的屏风上饰以古代木刻版画，勾勒出“四梦”形象，引俗为雅，雅致而唯美。tangxin

▲川剧《挂印知县》剧照再举一个例子，就是此次又复排上演的莆仙戏《魂断鳌头》，这个保留节目演过三十多年了，至今仍然广受欢迎。这出戏的舞美设计师黄永碤，长期在地方戏曲院团从事创作实践，爱戏懂戏，懂得尊重戏曲舞台规律。在深入研究传统戏曲舞台空间虚拟性和程式化的美学特征基础之上，善于用最简洁的形象语言营造特定的舞台效果。《魂断鳌头》的主体形象是一个抽象化的古代建筑外型符号，随着剧情的变化，在此基础上增减家具、仪仗、石雕和牌匾等道具，使整个舞台空间变幻形成室内外的多用和多重效果。这些非常简约且有古韵之美的造型，与灯光效果相互辉映，再加上精工细作的服饰，共同形成了与传统文化一脉相承的美学精神。

▲辽剧《龙凤镜》剧照另外，除了像辽剧折子戏专场《龙凤镜》和《三战张月娥》这样的纯粹传统剧目之外，近期看到的这些戏曲剧目，在人物造型方面，都或多或少地考虑了用传统“衣箱制”作为装扮基础，又考虑当代观众的审美需求，大胆而又适度吸收了影视剧，甚至是时装妆扮的影响，在造型中加以发展与延伸。总之，我认为上述几个作品，是当下戏曲舞美创作中的成功案例，应该引起全国戏曲院团的广泛关注。

▲赣剧《青山作证》剧照第三，有些地方基层戏曲院团的创作主题选取了很接地气的题材，如吉剧《狼妻》、蒙古剧《巴图查干情缘》以及藏剧《卓娃桑姆》等剧目，这些地域色彩浓郁的神话传说，民间故事，为当地群众所熟知，容易理解，便于传播。就像以前的白蛇传、鹊桥会，借用通俗易懂的故事，都被编成各式各样的戏出，弘扬“真善美”人格品质，为普通观众所喜闻乐见，广为传唱。

▲湘剧《烧车御史》剧照还有一个值得探讨的话题，就是在戏曲舞台上——尤其是基层戏曲院团的创作当中，应不应该使用LED或投影这一类的影像技术，一直是一个争论不休的话题。我认为当今年轻一代的观众已经成长起来了，至少“一桌二椅”这种固定模式已经不能满足当今观众的审美需求。同时，我也反对满台堆砌式的“大制作”，应该抵制无谓的铺张浪费。我主张继承传统，言简意赅，虚实结合，因戏而为，风格多样，服务今人。我认为“适应的就是好的”，不管是国家级院团的大型演出，还是这种基层院团的中小型演出，是否使用LED或投影这一类的新媒体手段，不取决于演出规模的大小，而是要看所演出的剧目是否有必要。

▲拉场戏《海伦往事》剧照比如襄垣秧歌剧《法显》、山东梆子《跑旱船》等剧目，他们的共同特点，就是非常善于把握戏曲舞台的美学规律，在不失地方剧种特色的基础上，在舞台上大量使用了动画、LED和投影等影像技术，营造了演员与景物相互呼应的整体效果，增强了戏曲舞台的唯美、虚幻和写意的形态，探索表现现代视觉效果。再比如吉剧《狼妻》，整个舞台完全是空的，场景的提示和气氛的渲染，完全来自于LED大屏幕。我觉得这样的设计就非常适应剧目的要求，一则体现在表现内容上，由于它是一出神话传说戏，上天入地情节离奇，所以传统布景手段很难完成其时空表现；二则体现在空间形式上，吉剧是脱胎于二人转的新兴剧种，其表演艺术风格极具活力，空的舞台给那些身怀绝技的演员提供了施展空间；三则体现在装台施工上，随着材料科技的进步，现在的LED屏幕产品越来越轻薄，易于运输和安装，广泛适用于室内外各种自然环境下的演出。

▲吉剧《狼妻》剧照LED显示屏的发展趋势，将会在节能环保的前提下，清晰度越来越高，而价格则会逐渐下降。吉剧《狼妻》的主演赵丹丹身兼团长领导职务，对此深有体会。她这个团一年到头长期在基层巡回演出，流动性很大，用LED大屏的好处显而易见，带个U盘几乎能解决所有节目的舞美需要。

▲山东梆子《跑旱船》剧照在21世纪的今天，当谈及提升戏曲剧目的艺术质量，我想应该强调戏曲审美的完整性。所以除了舞台上的视觉因素，我还想再强调一下音响效果的重要性———它是舞台艺术综合体上不可缺少的重要内容之一，就如同一个健美的成人，少了任何一个零部件都是残缺不全的。

▲花灯剧《盐道》剧照随着新一代戏曲观众的成长，和演出硬件设备的更加完善，观众进剧场不仅是接受教育，也是为了审美享受，人们对听觉上的审美要求也在逐渐提高糖心vlog官网。以往那种在广场野地里用劣质喇叭呼啸喊叫的演出效果，不能再在建声完备的现代化剧场里继续了。当下的戏曲舞台不讲究声音艺术，一味高调大声地演唱，加之专业音响师人才匮乏，缺少正规培训，不熟悉现代高端数字调音设备，演出现场出现啸叫、杂音、断声等现象随处可闻，使演出现场往往完全丧失了戏曲艺术的审美特点。这种现象已经相当普遍，应该引起我们的高度重视。

▲评剧《寸草春晖》剧照相信此次“全国基层院团戏曲会演”不是热闹一阵就完了，今后还会在这里面优中选优，把那些留得下、传得开的经典剧目继续到各地巡演。这就需要我们认真分析研究一下未来的舞美工作。建议一方面要加强教育，明确反对那些大而不当、铺张浪费的舞美设计，通过理论研究、专业研讨等方式，正确引领专业人员在尊重艺术规律的前提下搞好舞台设计与施工；另一方面，建议在现有的中国舞台美术学会网站基础上，建立健全全国性舞美器材设备信息资源库，用互联网技术加强交流，盘活资源，形成全国资源共享数据平台，降低舞美工程的制作与物流成本。

▲拉场戏《海伦往事》剧照可以预见，今后一个时期，我国的戏曲舞台将呈现出一片更加繁荣的景象。“戏曲振兴工程”已列入“十三五”时期经济社会发展规划纲要，“送地方戏”被列入《国家基本公共文化服务指导标准（2015—2020）》之“基本服务项目”。随着中国京剧“像音像”集萃工程、“名家传戏”工程、剧本扶持工程、“戏曲剧本孵化计划”、经典京剧电影工程、“高雅艺术进校园”等重大项目的启动，以项目为抓手，各项政策将逐步落地见效，形成共促传承发展的良好局面。作为戏曲舞台的重要组成部分，舞台美术越加显示出它的重要性。我们反对不符合艺术规律的铺张浪费和大制作，提倡在作品中贯穿优秀传统戏曲文化精神和审美特质，用综合的舞台视听语言，真正做到为表演而设计。